2011年6月18日 星期六

A pair of Tickets-翻譯

正當火車穿過了香港邊界來到了深圳,一種陌生感襲面而來。我突然察覺到自己前額的肌膚在刺痛,血液流速加快,骨子裡以前的老毛病隱隱發作。我想母親說的沒錯,我從裡到外都正在蛻變成中國人。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十五歲那年母親曾這樣跟我講,而我也極力否認我與中國的任何一切。身為美國洛杉磯伽利略高中的高二生,我所有的白種人朋友也都同意一件事:那就是我跟中國真的一點關係也沒有。但基於母親出身於上海有名的護專,也熟悉遺傳學,想必她內心很肯定,不管我同不同意:一旦你生下來是中國人,你就脫離不了中國人的思維。

母親說:「有一天你會知道,它就在你的血液裡,等待著被解放。」

而就在她說這句話的同時,我看到自己像狼人一樣開始變形,基因突變,詭譎地複製成染色體,成分卻是一束束那些身為中國人的證據-也是母親所做的那些讓我頭痛的事:跟商店老闆討價還價、公眾下拿牙籤剃牙、或是像色盲一般穿上完全不搭調的檸檬黃和淡粉紅的冬裝。

然而我很清楚,直到今天我仍未真的了解何謂中國人。我如今三十六歲,母親也已過世。而現在正搭著火車,帶著母親想家的思念,往中國前進。

我和高齡七十二歲的父親要前往廣州,那也是父親的阿姨住的地方。父親自從十歲以後就再也沒見過她了,不知此趟旅行對他而言是拜訪親戚,還是又回到了老地方?只知道父親現在就好像一個天真快樂的小男孩,禁不住去幫他叩扭扣啊或是摸摸他的頭。我們隔著一張小桌和兩杯茶而坐,第一次我清楚記得,當時父親的眼眶含著淚水,而他的眼神望出去的是一片片有黃有綠又帶點咖啡的田野,其間有著細細的河流穿過,微微凸起的小山丘,以及三個穿藍夾克的農夫騎著水牛車在這個十月初的早晨。而我也忍不住流淚了,好像這些很久很久以前都熟悉過,但如今全忘了。

再過不到三個鐘頭便要到廣州了。帶著一本能告訴我現在各地縣市名稱的導覽書,我發現除了上海,幾乎所有我曾經聽過的城市都換了它的拼字。我想這也表明中國也在變化中吧。重慶、昆林...我盡可能把他們背下來,因為這一趟旅行不只要拜訪在廣州的親戚,我們也會搭飛機去上海,去見從未見面過的親妹妹們。

她們是母親第一次婚姻的結晶,但還是小寶貝時就在1944年,當母親從昆林逃往重慶時,被遺棄路邊。這些全是媽媽跟我說的,而我對她們的印象也一直保存在那份嬰兒樣,躺在路邊的馬路,邊聽炸彈的爆炸聲邊不斷吸吮她們已漸無血色的大拇指。

一直到今年才有人發現她們並且歡喜得寫信通知我們,信件來自上海但收件人卻是寫我母親。當我得知他們依舊健在,腦子浮現了兩個長得很像的女孩突然從小嬰兒長大成六歲小娃。而我猜這封信必是他們兩人坐在一起,輪流用鋼筆寫的。其中一個能寫出整齊的一行字:「摯愛的媽媽,我們都還活的好好地。」她可能寫完後撥弄了一下瀏海才把筆傳給另一個妹妹,而她又寫了:「來找我們,請儘快。」

當然她們不可能知道母親其實三個月前就因為突然腦中風去世了。那時她正在和父親抱怨樓上的房客,計畫要以因為親戚回國為理由而把他逐出,下一秒鐘她突然緊抓著頭,眼神痛苦,急忙找沙發,卻又突然身體不穩而跌倒...



也因此是父親第一個看過這封信的。這封信很長,而在信中她們的確是用「媽媽」來稱呼的。她們總是把她當做真正的母親,也一直保留著她照片的相框。信中她們告知了母親在昆林分別之後的一切。這封信讓父親十分內疚,他從不知道竟有別的女兒在另一個從不知悉的時空裡,呼喊著我的媽媽。他把信拿給母親生前好友琳多阿姨,並請她幫忙委婉地回信說母親已經去世了。然而琳多阿姨把信件拿去求助喜福會的殷阿姨和恩美阿姨,因為她們都知道母親這一生的願望,就是要找回她的女兒。母親過世又未能與骨肉相聚,想著她們不禁為之感到憐惜,所以她們無論如何都要想些別的方法,一些可能的方式讓母親復活,完成她的夢想。




而這就是最後她們寫給我上海的妹妹的信:




「親愛的孩子,我也從來沒忘過妳們,我一直相信有一天我們必能重逢,真的很抱歉隔了那麼久。可以的話,當我們去中國拜訪妳們時,也想向妳們傾訴所有我的一切。」





信件末端她們簽了母親的名字。



信寄出去後,過了不久阿姨們便拿到回信且先通知了我。



我低聲的說:「她們會認定母親會來看她們的。」且開始幻想著-已經十歲左右的妹妹,在那邊跳上跳下,歡天喜地的相信「她們」的母親會來,而「我的」母親卻已離我而去。

琳多阿姨說:「難道你要讓她們知道實情?她是她們的母親,也是你的母親。你必須了解這一點,她們已經期盼很久了。」我無話可說。



但接著我又開始幻想,依然是想著母親和妹妹,以及想著若到上海會發生什麼事?在她們期盼的這些年,我與母親生活在一起,也讓母親離我而去,但她們沒有。我想像著當我下了飛機,她們會踮起腳尖,雀躍不已地環視所有可能是母親的身影,而我也會一瞬間認出那張帶著同樣既興奮又擔心的臉蛋。



「這裡!這裡!妹妹我們就在這兒!」我看到自己說著還很破的中文。她們想必會這麼問:「媽媽在哪裡?」,並且又開始環視四處,仍是兩張帶著微笑、卻又急切的臉蛋兒。



「她躲起來了嗎?」我想若母親還健在,她也想必會躲在後面一小點距離,試著逗弄她的女兒,而我會跟她們握手且笑吟吟的說她絕對沒躲起來,讓她們又氣又好笑。



「喔!那一定是媽媽,對不對?」其中一個妹妹興奮的低語著並且將手指向另一個嬌小的女人,她快被一包包的禮物淹沒了,而真的我母親也是如此:帶一堆禮物、食物、或是玩具給小孩子 (都是些當季暢銷品),還一直說這些一點都不破費,等會卻又一直拿著標籤秀給我們看:「這可是CK的高檔貨,百分百羊毛!」(1)



我想像著我開始說出:「妹妹們,我很抱歉,只有我一個人來......」話還沒說完,她們就突然尖叫、扯著頭髮、雙唇痛苦地顫抖,接著衝出人群,而我看到我最後又搭著飛機回家。





在夢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看著她們的絕望、害怕、甚至最後成了憤怒,我跪求琳多阿姨再寫另一封信。她當然馬上拒絕。



琳多阿姨固執的說:「我怎麼能夠說她已經死了?這我可寫不出來。」

我說:「但要他們相信母親會來看她們反而更慘忍啊!她們若只看到我,必定恨透了我。」

「恨透你?不可能。」她不高興的說,「你是她們的親姊姊,她們唯一的親人。」

我反辯回去:「這你不了解。」

「我又不了解什麼?」

我小聲的說:「她們會認為我得為沒有照顧好母親負責。」



琳多阿姨聽了之後是又喜又憂,彷彿她認定了這事實,也了解我知道自己所犯的錯。她突然坐下來,一個鐘頭後,她站起來並且給了我一封寫滿兩頁的信。我看見她在哭,但她仍完成了一件我曾非常畏懼的事,所以即使她是用英文去寫我母親過世的事,我也不會有心情去讀它。



「謝謝你。」我輕聲說。






車窗外景色開始灰暗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棟棟高大的水泥建築、老舊工廠、以及越來越多迎面而來的火車。我看到月台人滿為患,大部分穿著樸素的土黃衣裝,偶爾會有穿梭人群的小孩子,他們穿著倒是耀眼不少,有粉紅有亮黃、有豔紅有桃紅。我還看到了穿著橄欖綠的士兵,以及一位全身灰色衣著到小腿肚的中年婦人。我們正身在廣州。

在列車靠站之前,大家紛紛把座位上的行李卸下。旅客一起卸下行李的那一瞬間有如湍流般震撼:都是成堆要送給親戚的禮物、一箱箱必須用捆捆的繩子才能牢固的箱子、塑膠袋裝著毛線、蔬菜、乾蘑菇,以及少不了的攝影工具。接著我們就陷入人群之中動彈不得,勉強地互相推擠,直到最後終於認清自己和一群人來到了海關面前。我感覺我好像在搭斯托克頓的30號巴士,只好一再提醒自己這裡是中國。不知怎麼地,我並不覺得面對那麼多人不太習慣,反而很正常跟人群一起擠來擠去。

拿出申報單及我的護照,上面除了寫著我大大的名字吳精妹外,下面還附註:「出生於1951年美國加州。」我怕檢查人員會質詢我為什麼跟照片中的人差很大,照片中的我留著一頭很有型的短髮,戴著假睫毛、畫了眼影膏、唇線。我的臉頰凹陷同時卻有著帶點淡黃的腮紅,很顯然不可能是因為熱,因為那時還是十月。現在我的頭髮雜亂,且我今天又素顏,因為來到香港後我的睫毛膏曾一度融化,在我上眼皮形成了一層黑眼圈,而其他的化妝品也都摸起來有一層薄油。所以我決定不化妝,除了額頭直冒冷汗。

然而就算我不化妝,我也很難被認為是中國人。我身高五呎六吋(167.64cm),除了其他外國觀光客以外,我的身高可說是高人一等,幾乎是從上往下俯瞰其他觀光客。媽媽說我的身高是遺傳我外公,他是北方人,且可能有蒙古人的血統。

她曾解釋著:「這是你外婆曾經告訴過我的。但現在一切要問她已經太遲了,他們都過世了,你的外公外婆、叔叔還有她老婆、小孩。戰爭時,一顆炸彈炸到了我們家,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

她能把這一切說的如此理所當然,我想必定是已經調適好了而不會再自責,但我很好奇為什麼她能那麼確切他們的死訊?

我這麼說:「也許他們在炸彈炸下來時就逃走了。」

「不,」母親說,「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你和我。」

「但你怎麼知道?他們有可能真的逃走了啊!」

「不可能,」母親生氣地說,但接著她從皺眉頭又突然變得眼神空洞,好像剛才她所說的有遺漏些什麼似的。

「我後來有回去,我往那過去曾是我們的家看,看到的不是家,卻是一片天空,腳下所踏的,是有四層樓高的瓦礫堆和樹木,以及我們親人的生命。另一端有大大小小不值錢的東西沖散在附近:當初熟悉的床,如今只剩下金屬框在那,還有一本焦黑到無法辨認的書、一口斷了一半裡面塞滿沙子的茶杯、還有我的玩偶,她的手和腳都沒了,頭也焦黑掉.....當我還很小的時候,我為了躺在玩具店的它哭了好久,最後媽媽買給了我,她是一隻金髮女郎,還能轉動她的腳和手臂、以及能上下擺動的眼睛。當我出嫁離開家時,我把它給了我最小的外甥女,因為她就跟我好像。沒有了玩偶她會哭的很傷心的。所以妳了解了嗎?如果她和她的玩偶在那兒,還有她的父母也在那兒,所有人都在那兒,大家都能在一起,這樣不是最好嗎?」

海關檢查人員盯著我的文件,一瞥了照片與本人後,便迅速的蓋章允許我通過。接著我和父親發現自己身在上千名拎著行李的旅客中。父親看起來跟我一樣茫然不知所措。



「對不起,」我向一名看起來像美國人的人說話,「我要到哪裡才能搭計程車?」他嘴裡吐出了些聽起來像瑞典語還是荷蘭話的東西。

「小雁!小雁!」我聽到一陣刺耳的尖叫聲從後方傳來,轉過頭看到一名穿戴黃色針織的貝雷帽,手裡拿著一個裝滿首飾的粉紅塑膠袋的人。我猜想她是推銷員,沒想到父親迎視上這名嬌小女人好一陣子後,突然眼睛跟嘴巴張大,露出像一個被取悅的小孩子的微笑。

他不可置信的說:「阿姨!阿姨!」

「小雁~」姨奶柔情的說著。聽到有人叫我父親「小雁」還真有點好笑,那想必是用來嚇跑鬼魂的乳名吧。

他們彼此握了手,並不是擁抱,接著開始依序寒暄一番:「看看你!你好老,看看你現在有多不年輕!」他們一起嚎啕大哭接著又笑了出來,我咬著唇,試著不做出聲響,因為一想到明天到了上海的情景會多尷尬,我便害怕到不敢上前。

現在姨奶眉開眼笑地指著父親在寫信給她時所附上的照片,她還真是有趣,在比對父親本人與照片時還不時拖長聲音。在信中父親預定好的,是我們到了旅館之後才會通知她:所以這是一場驚喜,他們先一步前來看我,我開始想像會不會兩個妹妹也先到了這裡?

我突然想起來我有帶相機,我原本就想要幫姨奶和父親拍一張,看來還不算太遲。

「這裡,你們就站在這裡。」我說著,手裡拿著拍立得。快門按下,我把洗出來的照片給他們。姨奶和父親仍舊靠的很近,看著那張還在現影的照片。兩人都平靜沒有說話。姨奶其實只有比父親大5歲,也就是大約77歲,但她看起就跟木乃伊沒兩樣,皺容滿面。她頭髮全白,牙齒因為蛀牙而斑黃,看來我想所謂中國女人會永保青春美麗是不可能的了。

接著姨奶向我低語著:「長大了啊~」(但已經很大聲了),她看看了我~從頭到腳,便開始翻著她粉紅色的袋子,我明白了,姨奶是在找是否有適合給我的禮物。接著她突然用她粗糙像是鉗子的手抓著我手肘,帶我環視一周,我看到兩明年約50上下的男女在跟我父親握手,他們有說有笑。「啊!啊!」他們是姨奶最大的兒子和他的老婆,站在旁邊的還有另外四個人,年齡跟我差不多,以及一個年約十歲的小女孩。自我介紹一下就結束了,我只記得他們其中有一個人是姨奶的孫子及她的老婆,其他則是她的孫女和她們的老公。小女孩叫莉莉,是姨奶的玄孫女。

姨奶和我父親從小就說著中國話,但是其他的親屬都只說廣東話。我只懂一點點中文且不太會講,所以姨奶和我老爸肆無忌憚的交談著以前他們村莊的人的消息,他們偶爾會停下來,用廣東話或是英文告訴我們其他人。

我父親說著:「喔!我就知道,」並轉頭過來看我,「林廣去年夏天過世了。」我雖然聽懂了,卻還是不知他在說誰。我覺得我就好像身在聯合國,而翻譯官因為發瘋而胡作非為。

「你好!」我向那個小女孩對話,「我叫精妹。」但是她卻躲到她父母後面,讓場面有些尷尬。我試著說些我所能說出的廣東話,都是從一個住中國的朋友那學來的,卻發現我所會的都是些粗俗的話,一些什麼「這真好吃!」、「這難吃死了!」、「她長得真醜!」接著,我想到另一招:我拿出我的拍立得,示意莉莉過來,她還真的立刻跳出來,把她的一隻手放在臀部,做出好似名模的姿勢,挺出胸部,且對我露出牙齒微笑。當我拍完照後,她在我身邊又蹦又跳,且每幾秒看著她自己出現在照片就傻笑一番。



在我們招呼計程車要前往旅館時,莉莉一直緊握我的手,拉著我一起走。在計程車上,阿姨講個沒完,害我一直找不到時間問她周圍的景色。

阿姨激動地對著父親說:「你竟然寫說你們只會來一天,一天!你怎麼可以只來看親人一天?台山離廣州有數小時的車程,而你竟然要抵達時才電話通知我們,這太不合理了,我們沒有電話啊!」

我的心突然揪了一下。我害怕琳多阿姨會不會告訴我的妹妹們我們會在上海旅館時打電話通知她們?

阿姨則是繼續指責父親:「我當時整個不知所措,急忙問兒子,整天輾轉反側翻天覆地就只是想找出辦法!所以我們最後做出最好的決定:從台山搭公車到廣州,然後就在一開頭就先會見你們。」

然後現在我摒息著,看著計程車司機不斷按著喇叭,在卡車和公車間穿梭。我們看起來是在一條高速公路上,就好像城市上的一座天橋。我看到了一排排的公寓,每一樓層的陽台都掛滿著要曬乾的衣服。一台公車錯過我們,我看到車上人多到他們的臉都快要緊貼窗戶了。接著我看到了那必定是廣州市中心的天際線。從遠處看,那看起來像美國的一座大城市,有著高樓大廈和到處的車水馬龍。當車子走進了較之前擁擠的地方而速度慢了些,我能看到一間間小店面,裡面灰暗不清,卻看的到一排排的櫃臺和架子。接著我看到一棟建築物,前面還有著竹子圍繞著塑膠繩條而成的鷹架。底下的男女士就站在那狹窄勉強能通過的走道工作,沒有安全帶也沒有安全帽。天啊!可能美國職業安全與衛生管理局會想要來訪談這裡一下,我這麼想。

阿姨尖銳的聲音又再次傳出:「所以你們看不到我們的村莊,我們的家,可真是一大損失。我的兒子們都事業非常成功,在自由市場裡賣著我們種的蔬菜。我們這幾來賺的錢夠建造一棟大房子,三層樓,全新的磚塊,足以塞得下整個家庭甚至更多。而且每一年我們越賺越多。你們美國人可並不是唯一知道該如何賺大錢的人!」

計程車停下,我想我們到了,但是當我探頭出去看到那看起來像加強版的凱悅酒店,我吃驚的叫著:「這裡真的是共產國家中國?」然後我拼命的搖著父親的手。「我們一定來錯旅館了。」我立刻拿出旅行指南,旅遊票以及訂位記錄,我非常肯定,我有明確交代旅行社選一家普通價位,大概30到40美元的旅館,旅行指南也這麼寫著:花園飯店,環市東路。很好,我只能說,旅行社等著要吃下那些要多付的旅費了。

這間旅館真的很雄偉。穿戴著筆挺的制服以及明顯折痕的帽子的服務生突然繃出來,且開始拿著我們的行李至大廳。旅館裡面像極了商店及餐廳博覽會,四周佈滿著花崗岩以及玻璃。比其眼前所見,令我更擔心的是它的花費,以及這給阿姨的印象:我們美國人連一個晚上都不行沒有奢侈的生活。

但是當我們走到訂位櫃臺,正準備要與這場鬧劇爭論不休時,一切都早就確認好了:我們的房間已經先付過錢,一晚也真的30至40塊。我感到有些羞怯,阿姨和其他人倒是很開心的看著那暫時是住處的周圍,莉莉正張大眼睛看著販賣電動玩具的店面。

我們全家一起擠進一部電梯,然後服務生揮了揮手,示意他會在18樓與我們碰面。當電梯門一關後,所以人都頓時莫不作聲,當電梯終於打開後,所有的人同時露出解放的神情。我敢說阿姨以及其他人都沒有搭過如此久的電梯。

我們的房間緊鄰其他的房間,且裡頭配備幾乎一樣:地毯、布幔、床單都是清一的暗灰褐色,在兩張成對的單人床中的檯燈座放著一台操控彩色電視的遙控器。浴室牆壁和地板都撲滿大理石。我發現一個內嵌的調酒櫃桌,裡頭有一台小冰箱放著海尼根、可口可樂、七喜、小瓶的紅牌威士忌、百加得朗姆酒、皇冠伏特加、MM巧克力包裝、蜂蜜口味的腰果、以及吉百利巧克力棒。再一次我驚呼一聲:「這真的是共產國家中國嗎?」

父親走進了我的房間,他聳肩說:「他們決定我們應該只待在這拜訪,他們說,這樣少一些麻煩,卻也多一些時間聊天。」

我問:「那晚餐怎麼辦?」我早就幻想我第一次真正的中華料理好幾天了:一場盛大的桌宴,有一道道冒著蒸汽的冬瓜湯、土雞、北京烤鴨以及其他各種美食。

父親走過去拿了在旅遊雜誌旁的客房服務書。他快速地翻閱且指著其中一頁菜單說著:「這就是他們所想要的。」

所以一切都決定好了。我們要在我們的房間裡用餐,和我們的家人一起,分享著漢堡、薯條、冰淇淋蘋果派。

阿姨和她的家人在我作收拾時去逛那些店面。在火車上熬了那麼久,我很想要洗一次澡且換上輕鬆的服裝。

旅館提供了小包裝的洗髮精,一打開,發現其濃度以及顏色像極了中國的海鮮沙司醬,我說這才比較像在中國嘛。而擦了一些至已弄濕的頭髮。

站在淋浴間,我體認到這是我第一次過著比較正常的生活。但我沒有感到解放,反而感到有些孤獨,我想起了母親曾說過的,那些活化我的基因然後變成中國人的邏輯,然後我思考著她的意思。

就在母親死後,我問過自己很多事,都是一些沒辦法回答的事,好讓我更加痛苦。這看起來我想要持續這麼做,讓自己確信說自己真的好像很在意。

但是現在我問自己問題卻多半是我想知道答案。到底母親以前常作那個,有鋸木屑花紋的豬肉料理是什麼?到底那些在上海死去的叔伯們的名字是什麼?她這些年來對她的女兒們是如何幻想著?每一次她對我發脾氣,她是真的在想著她們?她曾希望我是她們?她曾遺憾過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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